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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顧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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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顧府

◎這般看,君子有何好?◎

她明白了?

顧棲儒頓住,難道還是有所變化了嗎。那麽,她到底經歷了什麽,讓她有了這些變化。

可有受苦,可有受欺,又可有新人相陪。

桑晚非沈痛了語氣,點頭,“我同意和離,放你自由。”

一瞬間,縱然是顧棲儒,思緒被生生阻斷,也不知道該拿什麽態度出來了。

桑晚非,還是那個桑晚非,那個永遠對他不開竅,又讓他永生離不得的桑晚非。

看來是沒有受欺負了。

“顧家從未有過和離,棲儒這裏更不可能開這個先例,你至死,也只能與棲儒合棺了。”

“那既然如此,你如今為何不待見我?”

“若你被所愛之人棄了十六年再五日,甚至不知其是死是活,你能當作,什麽都未發生嗎?”

說這話他不忍看她一眼,怕淚難抑沾了衣襟。

三句話說起來分外艱難,喉頭堵塞,每個字都要花出百倍努力才能念出音來。

“對不起,這實非我本意。”她低頭真摯道歉,心頭堵得慌,實在無措。

顧棲儒深深看她一眼,才轉身走了出去。

出去即是陽光正好,他被陽光恰巧照了眼,鴉羽輕輕翩躚,便是一滴水珠蒸發在了宮磚上。

臉上依舊瓷白無褶,眉如精刻,唇如染赤,烏木發絲順滑如綢緞。任誰見了,都得讚一句子珩公子風采不減當年。

確實,歲月沈澱下來的質量,於他的身上銳增了而立獨有的魅力。

被遺在原地的桑晚非本是想擡腳跟上的,但望了望逐漸遠去似是不曾留戀的身影,又心感猶豫地頓住了。

什麽意思呀這是?這是不歡而散嗎?要不要跟著回去啊?她的內心起了連連問號,就這麽看著他曳著衣尾走了出去。

半晌呼了口氣,也郁郁走了出去。

外面天氣可真好,花幽香,鳥聲清,就是腦子一團亂糟糟。

“娘?”

不遠處傳來一個試探的熟悉聲音。

她一下擡頭,行之?

可不是嗎,穿得跟開染坊一樣的少年,站在陽光下,一副少年意氣的樣子。

“你叫我什麽?”

她一時沒反應過來,然後才發覺那是自己親生兒子。

突然一下子十六年……果然代入感產生得很困難。

她盡力散發母愛光輝地朝他微笑,“哦,是行之啊!”

“娘,你別這樣笑,怪嚇人的。”少年走近了,一臉真誠地建議她。

她撇了撇嘴,跟他好哥們一樣打趣:“怎麽,這回信了我是你娘了?”

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鞋面,小聲說:“雖然故事聽起來挺像編的,但通過爹的反應能確定了。”

她越看他越覺得他長得像顧棲儒,見他臉上還未完全消去的傷痕,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,笑道:“好孩子,下次別再欺負人了,否則我還會揍你的。”

顧行之長這麽大,第一次被叫做娘的人摸頭,他看向面前這個自己總想親近的人,眼睛澄澈,黑白分明,“娘是想讓我做君子嗎?”

“沒錯,我是想讓你成為一名君子,受人愛戴。”看著他不自覺露出孺慕意味的眼睛,她溫聲說道。

以往只有爹在身邊,自是唯他話是從,可如今這個讓他一見便想親近的娘與爹說了相反的話,他猶豫了起來。

“可是爹說,君子受縛過多,不良於行。”

這確實像是顧棲儒會說的話,簡直與以前無二。

顧家身為簪纓世家,最為出名的還屬其下子弟個個芝蘭玉樹。就說顧棲儒過世的父親,爺爺,都足以稱是雅人深致,驚才風逸,個個是表裏如一的君子。

到顧棲儒這輩,表面上也還成,顧棲儒這名一聽就像個君子,光站在那霞姿月韻的就怪讓人信服的了。給誰都想不到這廝幹壞事一流,手段一套一套的,非得把人扒層皮才甘休。

她當時真實身份差點被偷渡者發現,被追捕過程中就趁機躲到了一座府裏,誰知就恰好是顧府!

她隨便跳了窗找間屋子躲了下,誰又知就那麽巧,碰到顧棲儒正在洗澡!!

明明她什麽都沒看見,他當時也說得好好的,說什麽他並不在意,姑娘不必介懷之類的,結果第二天就查了她的身份,一直惦記著給自己下絆子。

要不是後來無意間發現了,還真以為那陣格外倒黴呢。

虧她當時還覺得顧家兒郎確實堪稱君子二字,頗為欣賞,無意了解到真相後,簡直恨不得自戳雙目,真是瞎了眼了。

後來,她問這人是怎麽在君子窩裏出了個異類的。

顧棲儒當時正是少年郎的年輕模樣,竹衣加身,正低眼作畫。

聽此一問,擱且了手下的筆,聲音溫澈說著不符合這番光風霽月形象的話:“若是君子,便不會糾纏於你,若不糾纏於你,如何得你。”

雅致放下繪筆,輕移開鎮紙,目光註在紙上,大觀新作成的墨色山水圖,他再次開口:“這般看,君子有何好?”

桑晚非回神看向顧行之,緩聲說道:“在這世間,無論走什麽路,總會有所束縛的。”

“娘,你不回府嗎?”

她見顧行之眼眸濕潤地望著自己,被逼吐露:“你爹還在怪罪於我,我如何敢往他眼前湊?”

“我見過爹撫你過的畫像,就鎖在書房裏。”

“爹應是想你的!”

顧行之是想要她回去的,父親向來不喜將愛宣之於口,沒辦法只能靠他自己了。

桑晚非就這麽跟著回了家。

顧府還是記憶中的模樣,高到仰脖會累的玄墨牌匾,玉墻朱瓦,雕欄畫棟,然而到底也是六千來日的風刮雨淋日曬,歲月怎麽也該給這座府邸添些古厚悠重的意味了。

“夫人?”一發鬢素白的男子見到她睜大了眼睛,懷疑自己的眼花。

“莫總管,好久不見!”

莫魏有點恍惚,夫人笑起來跟他打招呼的樣子一點也沒變,仿若昨日重現,十六年也只是一場夢一般。

畢竟物是人非了,印象中莫總管還是正值壯年,看起來精神抖擻的,現在已有好幾綹白發摻在發中了。

“好,好,好,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!”莫魏的眼眶濕潤了,聲音都在顫抖。

老爺總算熬到頭了!

莫魏無數次看到書房夜半燈點,無數次夜寒露重,他都默默在門外陪著老爺,懼怕他何時撐不住了,有人能夠及時知曉。

桑晚非也是紅了眼眶,故人老矣,年歲總是那般容易讓人唏噓。

當年剛認識莫總管的時候,他還不是莫總管,只是顧棲儒的一個仆從。

她差點被偷渡者發現身份後,就投入了六皇子穆九嗣的旗下,與顧棲儒也算是共事關系了。

但顧棲儒是誰啊,管你什麽身份,冒犯到了他就得給你顏色瞧瞧。

忠心莫魏多懂自己主子呀,一個勁地給她臉色看,一個勁地針對她,那樣子,簡直生龍活虎,她當時甚至一度想撅了他的頭骨。

也就後來,發現自家主子動心了後,才對她又瘋狂討好了起來。

直至歲月見長,顧棲儒成了顧府老爺,莫魏成了莫總管,她也成了顧府夫人,莫魏更是掏心掏肺把她也當成了主子。

“莫總管,我爹呢?” 顧行之問。

“老爺他一回府就呆在了書房,到現在還沒出來呢。”

莫魏雖是回答行之的問話,但確是雙眼難掩期待地看向桑晚非的。

顧行之秒懂莫總管的意思,也一臉期待,“娘……”

“那,我去看看?”

雖然有點怕被顧棲儒刺,但頂著兩個人期待的眼神,實在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。

對她來說還是很熟悉的路,根本不需要人帶。

立於書房階外,緊閉的門裏面無有人聲。

桑晚非深呼吸了下,平覆一下緊張的心情,上前敲了敲門。

“何事?”

聽到有聲,她直接就推開了門走了進去,立馬就看到顧棲儒正端坐於扶手椅上,垂眸認真盯著鋪在桌上的畫軸。

“你來作甚?”

他看過去,見是她,貌似從容地收起了畫軸。

她發覺他收起畫軸的動作似乎帶著點慌亂,心裏猜測,這不會就是行之說的她的畫像吧?

桑晚非走近他,“我不能回家嗎?不能來找自己的夫君嗎?”

動作一頓。

她專註望著他的眼睛,認真說道:“棲儒,下半輩子我再也不離開你的身邊了,陪你到死,行不行?”

桑晚非第一次說這麽肉麻的話,楞是硬著頭皮逼自己說了出來。

十七年前初初動心的顧子珩都抵不住這番醉人之語,遑論十七年後情根深種的顧棲儒了。

一不察,畫軸就被桑晚非拿了去展開一覽。

展開一瞧,躍然紙上的是一笑意盈盈的紅衣女子,恣意樂呵的,不是她自己又是誰呢。

畫紙已泛黃卷毛,顯然已有年歲,不過最引人註意的,還是明顯多次摩挲的印記與似是水跡的暈染處。

偏生人物的臉蛋卻沒有一絲絲的暈染,暗示著觀者年年月月日日的愛護,以及萬般百般千般的克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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